秦鸦已经很久没去过菜市场了。
时代进步是件顶好的事,尤其是对秦鸦这样的懒狗来说,无论是网购,外卖,送菜上门——这些新时代的产物把现代人的生活变得无比便捷轻松,让现代人足不出户就能过得舒舒服服。
秦鸦已经习惯了上个时空里每天晚上在外卖软件上定菜,第二天早上菜就能送上门的生活,但如今重回十年前了,她觉得去菜市场买菜好像比去超市或者手机软件上定菜更有意思,也更有生活气息。
其实本来也是。
假如不必为所谓的生活质量奔波,不必每天早上迎着朝霞上班,晚上披星戴月地回家,累到沾床就睡,那秦鸦说不定也会选择回老家躺平,过上慢节奏的悠闲生活。
有一方小院子最好,养养猫狗,侍弄侍弄花草,每天琢磨琢磨新菜,培养一两样业余兴趣——做手工,收集古钱币,或者去当个什么都能钓上来但唯独钓不上鱼的钓鱼佬……
所以说重生真好啊。
秦鸦觉得自己现在的年纪还小,手里又没什么原始资本,几乎什么都做不了,而她等待的机会又尚未到来。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任性一点,先挥霍时间,享受生活呢?
她如此想着,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打量身旁的陆羽。
陆家的家风虽然不算特别严,但陆爸陆妈毕竟都是老师,所以耳濡目染之下他还是受到了颇大的影响。
最显著的表现是他的仪态。
走路的时候永远抬头挺胸,永远目不斜视,行如风站如松坐如钟,秦鸦以前曾为此跟陆羽开玩笑,说他搁那儿一站看上去简直跟个吊死鬼似的,像有根绳子系住了他脖子正往上提,陆羽也不反驳。
现在秦鸦知道为什么陆羽不反驳她了。
因为她发现良好的仪态的确会带给人好感。
陆羽腰细腿长,比例好得让人羡慕,又是倒三角身材,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衣服都能撑起来。
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白色运动鞋,整洁干净得不像话,往那儿一站简直像是棵笔挺葱郁不生杂枝的松树……就是叶子,也就是头发太长太厚了点,看上去有点不太美观。
看着看着,秦鸦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脸颊有点发烫。
刚刚才恢复正常的心跳速度再度漫无止境地加速,呼吸便也跟着紊乱了,这奇妙的感觉让秦鸦忽然回想起上个世界里中考时的体育加试。
秦鸦的体质跟运动能力一直都不怎么样,虽然谈不上体弱多病,但绝对是杂鱼无疑。
体育加试男生的满分标准是三分四十,及格是四分五十五,而秦鸦平时拼了命最多也只能跑到四分五十,堪堪压着及格线低空飞过,而体育加试那天他又恰巧感冒了,状态不是很好。
所以在裁判打响发令枪,同一批的学生都冲出起点之后,愣了会儿神的秦鸦才慢一拍地缀在队尾跑起来。
被病魔侵袭的身体分外沉重,像灌了铅,但为了跟陆羽考到一所高中,秦鸦拼了命地迈步,完全没心思按陆羽之前叮嘱他的四步呼吸法跑,而是张大了嘴,竭力鼓动肺部呼吸,压榨肌肉中残存的所有力量,用跑百米的劲儿往前冲。
但俗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前三百米顺顺利利冲完,后面的七百米就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
秦鸦跑着跑着感觉嘴里有股甜腥味儿,就像肺不堪重负出血了,手脚也又酸又麻,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于是他只能像在踩自行车似地机械性迈腿。
后来两圈半的路程过了一圈半,就剩最后一圈。
可眼前的红色塑胶跑道却仿佛没有尽头,在秦鸦的眼里无限地延长,他每次只要浮起“还有一圈”的念头,腿脚就会愈发沉重疲惫。
偏偏这时候他耳边响起了体育场看台上传来的加油声——
不是给他的,他在班里人缘一直都不算太好,应该是给跟他同一批跑的学生里某个人缘特别好的家伙的吧?
真好……真羡慕啊。
他忍不住想。
莫名其妙的,他感觉眼睛有点酸。
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他甚至有了放弃的打算。
然后,他忽然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
“秦鸦!”
他打了个寒战,下意识抬起头。
在已经变得朦胧模糊的世界里,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看台上朝他挥舞外套的陆羽。
陆羽的表情好像很着急,从未有过的着急,他把大半个身体都探出了看台,挥舞外套的动作又很大,让人看了不由得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秦鸦!!!加油!!!”
“跑啊!!!使劲跑啊!!!”
他对秦鸦使劲喊。
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池塘里,溅起无数水花,遍布在整个运动场上,已经完成体育加试或还在排队的同班同学们都注意到了正在努力奔跑的秦鸦,注意到了这个班里每次跑一千米都会落在队尾的同学。
于是,他们也不约而同为秦鸦加起油来:
“秦鸦!加油!”
“跑啊秦鸦!就快到终点了!”
“冲!快他妈冲啊!”
从陆羽为中心开始,经由每一位同学,秦鸦面对的朦胧模糊世界忽然变得清晰起来,就像春暖花开。
在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仿佛向秦鸦展露了善意。
秦鸦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他低下头,咬着牙,甩掉所有想要放弃的念头,榨干身体最后一丝力气,竭尽全力冲向终点。
然后,奇迹真的出现了。
他一个接一个地超过了原本领先他的对手,就像一条疯狗,他红着眼在塑胶赛道上狂奔,甚至逼近了排名第一的体育生。
最后,随着终点的裁判按下秒表,跨过终点线的秦鸦扑在了等着他的陆羽身上。
三分三十七秒,他真的做到了。
……
如今的秦鸦再度体会到了当时的心情。
她看着陆羽的侧脸,心跳不止。
但这其实并不意味她对陆羽心动了——她并不认为身体的影响能迫使她改变性取向,她只喜欢女人,而不是男人。
至于陆羽……
陆羽是她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手足兄弟——但也仅限于此,这点她拎得很清。
想要成为绿茶,成为坏女人,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一点就是不能动心,不能对任何人动心。
秦鸦很清楚这点。
先撩者贱,先动心者必败无疑。
秦鸦很确信自己绝不会对陆羽动心,然而她控制不了这具身体,或许是这具身体中仍然残存着原主人的意识,又或许是各种激素和生理本能在作祟。
但这些对她而言其实并不完全是劣势,相反,她甚至觉得她可以把这些劣势扭转成优势。
现在陆羽这崽种到底有没有看穿她也是重生者呢?
她不清楚。
没看穿最好,但如果看穿的话……为什么陆羽不说?难道他想将计就计反过来占她便宜?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拿这具身体对陆羽的异常反应做做文章了。
她原本在第一层,陆羽将计就计在第二层,而她现在可以再将陆羽的计就计,跑到第三层去——陆羽如果猜到了她也是重生者,并且猜到她想拿他寻乐子的话,那一定会反过来调戏她,这时候她再利用身体对陆羽的异常反应,装作翻车沦陷的样子,岂不美哉?
这样等陆羽以为她翻车沦陷,对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她就能捂着嘴,装出一副很震惊的样子,然后茶里茶气地说:
“不是,羽哥……你真喜欢上我了啊……可我不喜欢你呀!”
“啊?什么?我的表现让你以为我喜欢上你了?”
“还真是对不住……早知道你会错以为我喜欢你,我就离羽哥你远点了……明明,明明我只是跟以前一样,把你当好哥们啊。”
当然,这些还不够,还要有那句传世经典:
“那……那以后咱们还能继续当好哥们吗?羽哥?”
总之就突出弱小可怜又无助,突出一个“鸦鸦不懂哦,不关鸦鸦的事”。
秦鸦可太懂这些了。
如此,复盘结束,审视完了自身状态的秦鸦终于回过神来。
这时她发现陆羽不知何时已经发现她在偷看他,于是也转过了头,盯着她看。
“你刚刚一直偷看我干嘛?”
陆羽问。
秦鸦闻言一点都没慌,甚至没有选择防守——当然,进攻也许就是最好的防守。
于是她选择了进攻。
她忽然抬起手,抓住了陆羽的一小撮头发,轻轻拽了拽,揪着上下晃悠两圈,说:
“羽哥,你头发好长了,怎么不去剪剪啊,看上去蛮颓废的,没之前帅了喔。”
陆羽任由她拽着头发玩,只轻声解释:
“太忙了,没空去剪。”
“这样。”
秦鸦放开陆羽的那撮头发,跟陆羽对视了会儿,忽然提出建议:
“待会儿咱们买完菜之后,咱们去趟理发店吧羽哥?我的头发正好也该修了。”
陆羽看着秦鸦沉默了会儿,似乎是考虑好了,便点头:
“嗯,听你的。”
秦鸦听到他同意了,便回以微笑。
但她的笑容却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男人总是会难以忘怀为他们带去改变的女人,不是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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